颜氏家训全文翻译【10-8】_家训家规_名言名句
颜氏家训——【不知所由博求古今】
我曾经跟从齐王一起到并州,从井陉关进入上艾县,到了上艾县再往东几十里,有一个猎闾村。
后来,百官又在晋阳以东百余里的亢仇城旁接受马粮。
大家都不知道猎闾村和亢仇城两个地方在哪里,广泛查阅古今书籍,都没有结果。
直到我翻阅《字林》、《韵集》之后,才知道猎闾过去称作“?余聚”,亢仇城过去称为“??”
,它们都属于上艾县。
当时太原的王邵想撰写县志,我就把这两个名称说给他听,他非常高兴。
世上的书信中常写一词“勿勿”,这种写法一直沿袭下来,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的缘由,有人妄下结论说“勿勿”是“忽忽”的残缺字。
考证《说文解字·勿部》解释说:“勿,是乡里所树立的旗帜,这个字像旗杆和旗帜末端的旗穗,是用来催促民众服役的。
所以就把勿忙急迫称为“勿勿”。
颜氏家训——【校定书籍不可偏信,标新立异莫忘操守】
文章起源于《五经》:诏、命、策、檄,是从《尚书》中产生的;叙述和议论,是从《易经》中产生的;歌、咏、赋、颂之类的文章,是从《诗经》中产生的;祭、祀、哀、诔,是从《礼记》中产生的;书、奏、箴、铭,是从《春秋》中产生的。
朝廷的重要制度,军队里的号令誓词,在弘扬仁义道德,阐发彰明功德,统治人民,建设国家等方面,用途是非常多的。
至于陶冶情操,婉言劝谏,进入那种特别的审美感受,也是一件快乐的事。
在奉行忠孝仁义尚有过剩精力的情况下,也可以学学这类文章。
但是自古以来,文人大多陷于轻浮放荡:屈原爱显露才华,表现自己,暴露国君的过错;宋玉体貌艳丽,被人看作戏子;东方朔言行滑稽,不够庄重;司马相如攫取王孙的钱财,没有操守;王褒私人寡妇之门,还将此事公然写进《僮约》;扬雄作《剧秦美新》向王莽邀宠,他的品德因此遭到损害;李陵向外族俯首投降;刘歆在王莽执政时反复无常;傅毅依附结党投靠权贵;班固剽窃他父亲的《史记后传》;赵壹为人过分倨傲;冯衍因华而不实屡遭排挤;马融谄媚权贵致遭讥讽;蔡邕依附董卓被杀;吴质横行霸道而触怒乡里;曹植傲慢不驯,触犯刑法;杜笃向人索借,(yipinjuzi.com整理)不知道满足;路粹心胸狭隘;陈琳粗疏狂放;繁钦不知检点约束;刘桢性情倔强,被罚做苦工;王粲轻率浮躁而遭人厌恶;孔融、祢衡狂放傲慢,招致杀身之祸;杨修、丁虞蛊惑生事而自取灭亡;阮籍不守礼节,伤风败俗;嵇康盛气凌人,不得善终;傅玄负气争斗,被免掉官职;孙楚傲慢自负,冒犯上司;陆机违反正道,走上险恶的道路;潘岳非法侵吞官府资产,以致遭到危险;颜延年意气用事,遭到废黜;谢灵运空放粗略,违背法纪;王元长凶恶残忍,招致叛逆的罪责;谢胱对人轻忽傲慢,因而遭到陷害。
所有这些人,都是文人中出类拔萃之辈,不能全都记载下来,大致如此吧!至于帝王中有文采的人,有时也难幸免。
过去身为天子而有才华的,只有汉武帝、魏太祖、魏文帝、魏明帝、宋孝武帝等,他们都遭到世人的非议,并不是具有美德的君主。
至于像子游、子夏,苟况、孟轲、枚乘、贾谊、苏武、张衡、左思这类人,享有盛名而能免除过失的人,有时也听说过,但他们中间遭受祸患的还是占多数。
我常常思考这个问题,推究这种现象是怎样形成的。
文章的本质就是揭示兴味,抒发性情,容易使人盲目自负,忽视操守,胆大妄为。
现代的文人,这个毛病更加深切,他们若是一个典故用得快意妥当,一句诗文写得清新奇巧,就神采飞扬直达九霄,孤芳自赏,趾高气扬,自我陶醉,旁若无人。
更加上言辞所造成的伤害,比矛、戟等武器更加残酷,讽刺别人招来的祸患比风雷来得更快,你们应该特别加以防备,以保全自己。
颜氏家训——【文章巧拙自知者明】
做学问有敏捷与迟钝之别,写文章有精巧与拙劣之别。
迟钝的人研究学问,只要不断努力,也能达到精深熟练的水平;笨拙的人写文章,尽管反复钻研思考,还是粗野鄙陋。
一个人只要能成为有学之士,也足以在世上为人了。
‘确实缺乏天分,就不要勉强地提笔撰文。
我看世上有些人,没有一点才气,却自以为文笔清丽华美,拿着那些丑陋拙劣的文章爱组词四处宣传,这种人也太多了,江南称这种人为羚痴符。
最近我在并州,见到一位士人,他喜欢写一些自以为诙谐的诗赋,与刑邵、魏收诸位开玩笑,大家都在暗地里嘲笑他,假意称赞他的诗赋,这位士族信以为真,就杀牛筛酒,宴请大家,想赢得更多地赞誉。
他的妻子是一位明白事理的人,哭着劝他别这样做。
这位士人叹息说:“连妻子都不欣赏我的才华,何况路人呢?”
至死也没有觉悟。
人贵有自知之明,做到这一点确实不容易啊。
颜氏家训——【学写文章先谋亲友】
学习写文章,应先请教亲朋好友,经过他们的鉴别,知道可以在社会上传播了,然后才拿出来;千万不能由着性子自作主张,以免被别人耻笑。
自古以来执笔写文章的人数不胜数,但能够达到宏丽精美这种水平的,不过几十篇而已。
只要使文章不脱离它应有的结构规范,内容值得一看,就可称为才士。
如果一定要出惊天动地的文章,只怕要等到黄河的水变清那一天吧!
颜氏家训——【文人大患不得自专】
不屈服于另一个王朝,这是伯夷、叔齐的节操;对任何君主都可侍奉,这是伊尹、箕子的品德。
自从春秋以来,国破家亡是经常发生的事,君臣之间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名分了;然而君子之间交往虽然断绝,却绝不互相辱骂,一旦屈膝侍奉别的君王了,怎么能因故国的存亡而改变对原君主的态度呢?陈孔璋在袁绍手下撰文,就称曹操为豺狼;在魏国那儿写檄文,则视袁绍为蛇蝎。
这是因为受当时君主之命,身不由己,但这也算是名人的大毛病了,应当冷静巧妙的回避它。
颜氏家训——【善于辞令锦上添花】
齐朝有一个叫席毗的人,清廉能干,做官一直到行台尚书。
他瞧不起文学,嘲讽刘逖说:“你们的辞藻就像那开放的花朵,只能供片刻观赏,不是栋梁之才,哪能比得上我们这样经常遭遇风霜而不凋零的千丈松树呢?”
刘逖回答说:“既是栋梁之材,又能开放春花,怎么样呢?”
席毗笑着说:“那当然可以啦!”
颜氏家训——【文犹骐骥衔勤制之】
凡是写文章,就像人骑着骏马,即使颇有俊逸之气,也应该勒紧缰绳来约束它,不要让它肆意放纵,导致坠人沟中。
颜氏家训——【文章之道理致为心】
文章应该把义理情致作为心肾,把气韵才调作为筋骨,把事理情义作为皮肤,把华丽词句作为服饰。
现在的人相互承袭,弃本求末,所写文章大都过于轻浮。
文辞与义理相比,文辞优美而义理薄弱;内容与才华相比,内容繁杂而才华受损。
肆意飘逸的文章,流利酣畅却忘了文章的主题,穿凿拘泥的文章,材料堆砌却文采不足。
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,你们哪能独自违背呢?只要做到所写文章不太离谱就可以了。
如果能有才华出众、声誉极高的人来改革文章的体裁实在是我所希望的。
颜氏家训——【文辞结构不可偏废】
古人的文章,才华横溢,气势洒脱,其体裁与风格,与现在差别很大。
只是它在遣词造句等方面不够严密细致。
现在的文章音律和谐缠绵,词句工整,避讳精确详尽,技巧方面比过去强多了。
应该以古代人文章的体制格调为根本,以现代人文章的词句音调为补充,两者应该同时存在,不可偏废。
颜氏家训——【文应典正不从流俗】
我先人所作的文章,非常典雅纯正,不盲从流俗。
梁孝元帝在湘东王府的时候,编成《西府新文》,先人的文章竟然一篇也没有被收录,这是因为他的文章不合世俗的口味,没有靡丽词句的缘故。
先人一共留下了20卷文集,包括诗、赋、铭、诔、书、表、启、疏等,当时,我们兄弟正在服丧期间,这些文章都还没有来得及编排整理,后来就遇到火灾被烧光了,最终未能让它流传于世。
我怀此惨痛遗恨,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!先父的操行在《梁史·文士传》和孝元帝的《怀旧志》中都有记载。
颜氏家训——【文从三易自然亲切】
沈隐侯说:“文章应当遵从‘三易’的原则:首先应该容易了解典故;其次应该容易认识文字;再次应该容易朗诵阅读。”
刑子才常说:“沈约的文章,用典让人难以察觉,就像说自己的心里话。”
我因此很佩服他。
祖孝徵也曾经对我说:“沈约的诗中写道‘崖倾护石髓’,这难道像是引用了关于‘石髓’的典故吗?”
颜氏家训——【和而不同群而不党】
邢子才和魏收都很有名望,一般人习惯于把他们视为楷模,当作宗师。
邢子才欣赏沈约而轻视任防,魏收爱慕任昉而诋毁沈约,他们在一起谈天喝酒时,经常为了这件事情争得面红耳赤。
邺下的人对此也众说纷纭,两人各有自己的朋党。
祖孝徵曾经对我说:“任昉、沈约的是与非,只要看一看邢子才、魏收的优势就知道了。”
颜氏家训——【用词规范用典妥帖】
《吴均集》中有一篇《破境赋》的文章。
从前,有座城邑的名字叫做朝歌,颜渊因为这名称就不在那里停留;有个乡邑的名字叫做胜母,曾子经过这里的时候赶紧修饰仪容,以示恭敬:他们大概是怕这些不好的名称损伤了事物的实质吧!破镜是一种凶恶的野兽,《汉书》中有明确的记载,希望你们写文章时避开这个名字。
近代,我经常见到有人奉和别人的诗歌,在和诗的题目中写上“敬同”二字,《孝经》上说:“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。”
可见“敬同”这个词是不能随便用的。
梁朝费旭的诗中这样写道:“不知道是不是父亲。”
殷法的诗中这样写道:“飘摇云母之舟。”
简文帝讥讽他俩说:“费旭居然连他自己的父亲都不认识,殷法竟然让他的母亲四处飘摇。”
这些事情虽然都发生在古代,但现在的人也不可以随便引用。
有的人写文章时引用《诗经》中“伐鼓渊渊”的诗句,《宋书》中曾讥讽这类人,以此类推,希望你们也一定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。
有人尚在侍奉母亲,与舅舅分别时却吟唱《渭阳》这种思念亡母的诗歌;有人父亲尚健在,送别兄长时却引用“桓山之鸟”这种鸣唱父死送儿的悲哀,这些都是大的过失。
仅仅举以上这几个例子,你们就应该知道要触举旁通,处处慎重了。
颜氏家训——【他人文章必无轻议】
江南人写好文章以后,希望别人批评指正,发现自己存在的毛病,并且立即改正,曹植就在听取了丁廙的建议以后重新修改了自己的文章。
按照山东的风俗,这种做法并不通行。
我刚到邺城的时候,就曾经因为批评别人的文章而触犯他人,至今还为这件事情感到后悔;你们一定不要随便议论别人的文章。
颜氏家训——【刺谏美颂莫要混杂】
但凡诗人所创作的作品,无论是指责规谏,还是赞美歌颂,都各有渊源,从来没有将善与恶混杂在同一篇中。
陆机所作的《齐讴篇》,前面叙述山川物产、风俗教化的兴盛,后面突然轻视山川之情,这使诗丧失了完整的体制。
他写《吴趋行》,为什么又不写陈子光、夫差的事呢?他写《京洛行》,为什么又不写周郝王、汉灵帝的事呢?
颜氏家训——【用事有误引以为戒】
自古以来,那些才华横溢博学多识的人,在引用典故的时候也会经常出错;诸子百家的各种学说,有时也不一样,如果书籍已经失传,后人就无法看到原来的著作,所以我也不敢随便谈论。
现在我列举几个确实出现错误的事例,让你们引以为戒。
《诗经》中有“有鷕雉鸣”“雉鸣求其牡”的诗句。
《毛诗传》中说“雌雉的呜叫声就是鷕”。
又说:“雄雉早呜叫,是寻求雌性配偶。”
郑玄注解的《月令》也说:“鷕,是雄雉的呜叫。”
潘岳的赋却说:“鷕,是雄雉发出的呜叫声。”
这就混淆了雌雄二者的区别。
《诗经》上说:“孔怀兄弟。”
孔的意思是非常,怀的意思是思念,孔怀就是十分想念的意思。
陆机在《与长沙顾母书》中,记述了曾祖的弟弟陆士璜之死,却说:“痛心拔脑,有如孔怀。”
心里既然感到伤痛,就表示十分思念,为什么还要加上“有如”呢?看他这句话的意思,应该是误将“孔怀”理解为“亲兄弟”的意思了。
《诗经》说:“父母孔迩”,如果按照上面的用法把父母亲叫“孔迩”,意思上说得通吗?《异物志》上说:“拥剑的形状就像蟹一样,只是有一只聱极其的大。”
何逊在诗中这样说:“跃鱼如拥剑。
“这是没有把鱼和螃蟹区分开来。
《汉书》上说:“御史府中排列着一行柏树,经常可以看到数千只野鸟栖息在上面,清晨飞走,傍晚飞来,因而称它为朝夕鸟。”
而文人们往往识作“乌鸢”来使用。
《抱朴子》说项曼都诈称遇见了仙人,自己说:“仙人以流霞一杯与我饮之,辄不饥渴。”
而梁简文帝的诗说:“霞流抱朴碗。”
就好像郭象把惠施辩说的话当成庄周的话了。
《后汉书》说:“用锒铛将司徒崔烈锁起来。”
锒铛,指铁锁链,世上的人大多把它误写作金银的银字。
武烈太子也是饱读数千卷书的学者了,他曾经作诗说:“银锁三公脚,刀撞仆射头。”
这就是受世俗的影响而出错了。